李女士捧着判决书的手微微颤抖，而此时此刻，在遥远的养殖场里，另一群生命甚至没有颤抖的权利。
“被告人张某犯投放危险物质罪，判处有期徒刑四年。”2025年12月，北京朝阳区法院的一纸判决，让持续三年的“Papi妈妈维权案”落下帷幕。这是中国动物保护领域的一个重要时刻——一只宠物犬的生命价值，首次通过刑事判决得到了如此明确的确认。
法庭外的展板上写着：“和谐、法治、友善，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内容。社会安定、社会和谐包括人与人、人与动物、人与环境多个维度的和谐共生。”
01 一场艰难的胜利
2013岁的西高地犬“Papi”的生命，在2022年9月永远定格。它在小区内误食了含有剧毒氟乙酸钠的鸡骨后中毒身亡。与“Papi”一同受害的，还有另外8只宠物犬和2只流浪猫。
对狗主人李女士而言，这不仅仅是一只宠物的离去，更是对生命尊严的践踏。她做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决定：辞去工作，自学法律，开始了长达三年的维权之路。
“无论这个判决是什么结果，其实对于我个人来说，精神成本、时间成本、经济成本都太高了。”李女士事后坦言，“但我希望被更多的人看见，正确的事情总得有人去做。”
她的坚持不仅为“Papi”讨回了公道，更为中国伴侣动物的法律保护开辟了先例。判决书中明确写道：“和谐、法治、友善，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内容。社会安定、社会和谐包括人与人、人与动物、人与环境多个维度的和谐共生。”
02 沉默的大多数
当我们为“Papi”案的判决感到欣慰时，一个更加庞大、更加沉默的群体却几乎被我们完全忽视——全球农场动物，尤其是鸡。
根据国际农场动物福利组织的数据，全球约有65亿只蛋鸡，这个数字已经接近全球人口总数。它们中的绝大多数生活在工业化养殖场中，活动空间甚至比一张A4纸还要狭小，终其一生无法展开翅膀，无法进行沙浴、觅食等自然行为。
更为惊人的是肉鸡的数量。尽管全球陆地动物的年度屠宰总数存在不同统计，但所有数据都指向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：鸡是被宰杀最多的陆地动物，其数量远远超过所有其他被屠宰动物的总和。
在亚洲，鸡蛋生产的集中度尤为突出。亚洲生产了全球约60%的鸡蛋，仅中国一国就贡献了全球近50%的产量。2024年，中国的禽蛋产量达到约3588万吨，相当于数千亿枚鸡蛋。
03 两种苦难形态
鸡的苦难有两种形态，同样触目惊心。
蛋鸡承受的是 “漫长而禁锢” 的苦难。它们被关在被称为“格子笼”的铁丝笼中，每只鸡的平均活动空间不足一张A4纸大小。这些“产蛋机器”在1-2年的生命里，从未见过阳光，从未踩踏过土地，从未能够自由梳理羽毛。
肉鸡则承受着 “短促而扭曲” 的苦难。为了追求极致的生长效率，商业肉鸡品种被选择性培育，仅在35-40天内就达到其祖先需要数月才能长成的体重。这种违背自然的生长速度导致许多肉鸡患有骨骼、关节和心脏疾病，甚至因为腿部无法支撑身体重量而长期卧于肮脏的垫料上。
无论是蛋鸡还是肉鸡，在工业化养殖体系中，它们都被视为“生产单元”而非有感知的生命。它们的自然习性和基本福利被系统性地剥夺，这种剥夺被标准化、规模化，最终成为“行业惯例”。
04 变革的曙光
令人欣慰的是，变化正在发生，而推动这种变化的正是消费者意识的觉醒。
近年来，一种更人道的饲养方式——非笼养鸡蛋——正在全球范围内兴起。非笼养系统允许蛋鸡在室内或带有户外空间的区域自由活动，满足它们基本的自然行为需求。
全球已有超过2000家食品企业承诺在2025年前将鸡蛋供应链全部转型为非笼养，其中包括联合利华、雀巢、星巴克、万豪等知名品牌。在国际市场上，欧盟的非笼养鸡蛋占比已接近50%，商超销售的鸡蛋中超过80%是非笼养。
在中国，这一趋势也在悄然兴起。2022年底的一项调研显示，68%的中国养殖企业曾经收到客户表达对于采购非笼养鸡蛋的兴趣。中国作为世界最大的鸡蛋生产与消费国，目前约有10%的鸡蛋来自非笼养系统，这一比例虽然不高，但增长潜力巨大。
05 消费者手中的选票
“Papi妈妈”的坚持改变了一只狗的命运，而每天出现在我们餐桌上的鸡蛋和鸡肉背后，是数百亿只鸡的福祉。正如李女士所说，每个社会成员都需要共同参与、遵纪守法和理解互助，才能实现多维度和谐共生。
消费者的购买选择，已经成为推动动物福利变革最直接的力量。面对鸡蛋和鸡肉的选择，我们可以：
首先，优先选择明确标注“非笼养”、“散养”或“有机”的鸡蛋。这些标识通常意味着蛋鸡有更多的活动空间和更自然的生存环境。
其次，支持承诺使用高福利动物产品的企业和餐厅。通过选择这些企业的产品和服务，我们直接向市场传达对动物福利的重视。
更为根本的是，有意识地增加植物性饮食的比例。科学研究表明，均衡的植物性饮食不仅同样健康，而且能大幅减少对动物的伤害。全球动物农业被认为是导致至少14%的全球温室气体排放的原因，这一比例超过了整个交通运输行业。
李女士在维权路上曾感叹：“正确的事情总得有人去做。” 她的坚持让社会看到了一只伴侣动物的价值。
当我们站在超市货架前，面对一排排鸡蛋时，我们的选择也在定义着“正确的事情”——是默许一种将生命视为生产工具的系统，还是支持一种更尊重生命的可能？
每一颗非笼养鸡蛋，每一餐植物性饮食，都是一张投向更仁慈世界的选票。 从关注“Papi”的个体命运，到看见百亿只鸡的集体苦难，再到用日常选择参与改变——这正是公民意识在动物福利领域的觉醒与实践。
也许有一天，当我们在超市选择鸡蛋时，不仅能看见价格和品牌，还能看见那只产蛋的母鸡是否曾晒过太阳、是否曾自由踱步。那一天，将是我们对“和谐共生”最生动的诠释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