篇五 | 在城市，午餐正在消失

“好的，稍等。”

阿民放下手中的抹布，戴上手套，从保温箱里取出两个香菇包子，确认客人已经付款后，打包好交给对方。

这里是上海浦东一栋写字楼下的便利店。上午10点半，距离最后一位购买早餐的客人离店已经过了约摸一小时。

店里早已安静了下来，但阿民不敢放松。他刚刚清洁完蒸屉、微波炉和煮锅，马上就拿出藕片、海带等不好煮熟的食材，为午餐做准备。

午餐不再独立存在

在很多地方，便利店的时间表早已与饭店无异：在饭点应付长达几十分钟的长队，其他时间则只需要招待零星几位顾客。

这其中最忙碌的便是午餐时间。我们询问了一些城市写字楼周边便利店的工作人员，他们说，其余所有时间的人流量加起来，大概都赶不上工作日的中午。

在纽约、伦敦、上海等国际大都市，人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流程。他们追求高效的用餐方式，更需要能快速饱腹但不让人困倦的食物来支持他们度过下午。而在其他城市，这样的场景也越来越常见。

有人把午饭的时间当作工作之间的休憩，有人会趁机跟关系要好的同事分享生活中的趣闻，或是试图达成一场邂逅，也有人会利用午餐时间整理思路，商讨工作上的事务。

在这些场景里，午餐不再独立存在。它变成了工作日程的一部分。

高效的食物，不仅仅是“吃得快”

对高效用餐的追求也决定了热门的食物类型。

便利店为顾客提供了许多选择：饭团、关东煮、沙拉、三明治，或是它们组合成的套餐，简单便捷，但足以消除饥饿。

在城市的各个角落，因为工作地点、时间的差异，有的市民也会自己带便当上班，或是到附近的餐厅吃一顿。更有甚者，仅靠一杯咖啡，几块零嘴，便解决了午餐。

他们的选择多样，但相似的是，用餐时间短，吃得也相对简单。

这大概也就能解释，为什么蔬食在近年会成为最受欢迎的都市午餐选择之一。

或是配上油醋汁的蔬菜沙拉，或是酱汁浓郁的蘑菇三明治，又或是用豆制品做成的小吃。蔬食的选择一点都不比肉类要少。

蔬食对血糖的影响普遍不大，吃后不容易犯困；对肠胃负担轻，能保障工作状态；口味丰富，但又不会在嘴里留下令人不快的味道。

这完全符合在都市生活的人们对效率的追求——快速用餐，饭后迅速恢复工作状态，同时也让身体适应高效工作的需要。

午餐“消失”，我们成为了什么

当效益成为我们工作的目标——又或者，当几万年前，人类第一次发现斧头能砍断木头，品尝到高效率的甜头时，一切就已经不可回头。如果世间万物都自有频率，那么当都市的节奏在每个角落都无声地敲击时，任何置身其中的事物都会在不觉间共振。

午餐的频率，就这样淹没在共振里。

若干年前，中国流行着一句“饮食格言”：“早饭要吃好，午饭要吃饱，晚饭要吃少。”

这句话直到现在还偶尔有人提起，但对于在城市生活、工作的人来说，午餐就好像应该像任何一个工作流程一样简练。等到他们离开工作，回归生活时，再考虑享用一顿丰盛的晚餐。

许多人不喜欢这样的变化。他们批评称，工作使人“异化”，让人彻底沦为工具。他们认为，午餐的消失，是这悲剧的佐证。

在2022年的热门电视剧《人生切割术（Severance）》中，人们在上班时会被抹去生活中的记忆，再被输入上一次上班时的记忆，在下班后则进行反向的操作。于是，一个人被分开为两个人格——一个永远上班，一个永远休息。如此一来，二者互不干扰，工作起来会更高效，创造的效益也更高。

如今，现实世界对工作与生活的划分也大致是这样，那么午餐自然也就变成了“工作世界”的一部分。

反思不无道理，但或许我们不必过于担忧。

在现代工业中，人会作为生产工具存在，但世界不只有现代工业，人生不止有工作，“工具”也不过是人身份的一种。

就像最常见的菌菇，我们可以用来做方便食品，可以用来烹饪周末大餐，甚至还能用来开发新型食品。只要我们还有创造力，就有信心应对时代变迁带来的负面影响。

应对这些负面影响，保护环境，保护动物，保护人，比创造财富更需要效率，也更需要耕耘的勇气。

假如一个人午餐的消失，是为了与大家一同享用一顿更好的晚餐，那是不是也挺值得？

也许我们不需要期待每一分一秒都享受欢愉，只要我们记得，当我们追求高效时，该带着善意，期待更好的时代。

文字/Yilun Qiu

编辑/Fiona Wong

影像来源/Yilun Qiu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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